不要抹去 就让它在脸上自由奔淌吧

（1）一个人

在我年少的时候

身边的人说不可以流泪

在我成熟了以后

对镜子说我不可以后悔

明明流泪的时候

却忘了眼睛怎样去流泪

明明后悔的时候

却忘了心里怎样去后悔

最近看了两部影片，两部影片全都流泪了，一部是冯小刚的《芳华》。看着疯掉的何小萍，看着台上熟悉的过去战友，听着熟悉的音乐，想着当年刘峰不嫌弃她的汗味、陪她练习、举着她的腰，她不由自主地来到礼堂外面的草地上，自由畅快的跳着，那么优美的跳着，完全全身心投入的跳着，那是她一个人的舞台，没有观众，那一刻，我狼狈的擦着眼镜后面的泪。不要流、不要流，怎么越到中年越爱流泪的。真不好意思。

我喜欢一个人去看电影。因为电影院是黑的，它可以让你静静的坐在黑暗里，沉浸其中，随着影片中的剧情又哭又笑，自由奔放。我曾经也写过一段关于黑的话：你现在的气质中，藏着你走过的路、读过的书、爱过的人。总有一些忘不了人一些事，让你在黑暗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睡，在黑暗中静静坐起，泪流满面。

（2）假借

港台地处偏隅，每每身不由己，所以港台剧往往喜欢在一个大时代背景下，其实要讲的是普通人的苦。少年时代的我特别喜欢一部台湾电视剧《八月桂花香》：生死都寂寞、徒留恨事成空。这部剧就是假借一代巨贾胡雪岩的故事，表达人在大时代下的身不由己与儿女情长。

而《无问西东》这部电影其实也是这样，假借清华百年历史，假借四代清华人的故事，来表达芸芸众生的苦，来追问自问拷问什么才是真心和真性。

这部拍摄于2012年的影片直到时隔6年后在2018年才上演，也许这就是导演李芳芳的用心，也许这也就是缘分。六年后上映，而非清华百年校庆时上映，可能时机会更好，至少可以让人们更加关注影片真正要追求的真心真性，而非普通人羡慕的民国大师和精英。这本就不该是一部关于清华百年校史，也不该是一部表达清华人精神的影片啊。

也许，我今天这的这篇类似影评的东西，也是一种假借。

（3）真心真性

想起真心真性，我倒第一个想起的是红楼梦第二十回：黛玉哭着说：我为的是我的心。宝玉也哭了：我为的也是我的心。你难道就知道你的心，不知道我的心不成？

这就是真心真性。

人是很难见真心真性的。年轻时候谈梦想，人们觉得这个小伙子有后劲，中年时你还在追逐着梦想，大部分人就都觉得这个家伙不成熟。但较真起来，到底什么是成熟？

有人说了解自己、了解自己的擅长自己的弱点、知道自己想要和愿意失去的才是成熟。但我想，佛陀说世间的人大多是无明人，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，也不知道自己为了想要的愿意失去什么。

有人说能够先独立照顾好自己的生活、身体、情绪，这就是成熟。有人说有自己独立的价值观、世界观、历史观，就是成熟。

有人说包容了接受了人就成熟了。有人说担当、负责任、有始有终就是成熟。

我曾经翻遍了一篇知乎的文章：什么叫成熟。看着看着突然意识到，这就是完人啊，这就是典型的心灵鸡汤套路啊，遂扔掉。

我倒认为，不管你是什么年龄，你能够自己见自己真心真性，就是成熟。我在做企业私董会或咨询顾问的时候，常常会接触很多大家在业界如雷贯耳的名字，但即使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，一个完全没有利益关系的外人深思追问，我都看见了他们的不安、惊慌失措、茫然、焦虑，完全不是他们在公众面前那样的英明神武杀伐决断，这让我不敢再深入层层追问下去。也许，答案就在问题当中。但是谁又真敢直面自己的内心答案呢。人性值不起拷问，权钱、色、气、面子、虚荣、恐惧、茫然，都是人性的根，它不随你读了多少书、经历了多少事、拥有了多少钱而改变。

（4）No

真心、真性，这是典型的佛家用语。我有一本关于禅宗的书：禅的行囊。禅需要修行，砍柴、做饭、走路、睡觉都是修行。

禅很妙，也和“缠”字同音。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汉语言汉文字。

这本书的每个章节题目也很妙：

不立文字

不见如来

无山

无家

无始

不得闲

不辨东西

不分南北

...

这本书是一位美国学汉语言文学的禅宗居士写的，而中文版的翻译者也是一位在外企工作的中国禅宗居士。所以这本书就非常妙，简直中西无缝融合。

中文的不字，在英文中就是No，中文的“无”，在英文中也是No。No、No、No，在佛教中这是比较禁忌的事，佛讲究随缘随性，No、No、No就是执念了。

书中内容也颇有禅意。大家都知道，早期佛教是没有文字的，纯粹靠口口相传，和圣经、论语一样的产生因果。但恰恰在这一章节，作者要去参加一个三千人的大法会，要集体咏诵一遍佛教最长的经书《般若经》。释迦牟尼说我圆寂之后，你们必定会误解我的话。果不其然，佛祖圆寂后，信仰者多次集结，不仅留下了大量的经文，也产生了各种各样的解读，分裂成了各种各样的教派。

禅就是这样看似矛盾又统一一体，这和我经常讲的一体两形是一个道理。而我自身和禅的缘分也是一个矛盾的统一体。

我在十年前曾经写过一篇文章：《半分缘》。里面写到：

佛有三供：

供花，是佛希望告诉世人人生如花，早晨开放晚上凋谢，很短，希望大家能够珍惜时间珍惜这一个轮回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，因为能遇见，已经是解不开的缘分。

供瓜果，是佛希望告诉世人有因就有果，你种下什么样的因，你就会得到什么样的果。

供净水，而且需要天天换净水，就是佛希望告诉世人，天天在换净水的时候照照自己，看看自己的面貌脏不脏，也照照自己的内心脏不脏。脏了我们就需要洗洗。明天我们仍然会换上新的净水。或许你心中一直有多年难解的怨恨或心结，佛希望大家放下包袱，像洗涤一样把自己的内心和面貌洗干净，明天我们的心就会又重新是一盆清澈见底的净水了。

多年以来，我在各地奔走，一个人背个电脑停留在每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机场候机，然后飞到另一个陌生的城市，师傅说的话我仍然念念不忘，每每在心中反复咀嚼这些话的含义。

可惜我和佛只有半分缘。我把师傅给我批的字号和师傅赠我的《华严经》都丢失了。而且丢失的原因是由于我为别人的一个业务考试替考，别人给了我几本复习书，我把经书夹在了复习书里，最后考完了就把复习书还给了人家。那个人我也不认识，是一个老师介绍给我的，我替考完了，人家给我了几百块钱，我把复习书给了人家，于是两个人各自消失在人海茫茫。我和佛只有这半分缘，我一直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，是佛嫌我太利益熏心？懵懵的拥有，懵懵的失去，就在转眼的那一瞬间，一瞬间，就如同两条铁轨，痛苦的纠缠在一起，然后又怅然的分开，才发现这两条铁轨是奔向不同的方向而且越走越远，永远再也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。

这个心结一直在我的心里多年，有次我去北京广济寺上香，偶遇了一位师傅，真是很奇怪，不知道是怎么偶遇的，也不知道是怎么交谈起来了，我这个人是不喜欢和陌生人搭话的，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却谈起了这个心结。那位师傅是位云游师傅，来自五台山，他是受不了五台山的乌烟瘴气才云游四方谒佛辩经。他告诉我：你心中有佛，你和佛的缘分并没有断，因为你一直挂念着佛。

（5）因为相信所以看见

我还有一位在公众面前如雷贯耳的朋友，她曾经请教我一个问题，而我没有正面回答，我只问她：你信不信？

我看着她，她也没有正面回答我。

你信不信？

我过去也不是很明白西方人在科学如何发达、普及教育如此成熟情况下，居然还有那么多人信教。后来我慢慢理解了，信或不信，全在于你自己的内心和真性。冯仑在《野蛮生长》中讲到一个故事：有一个非常成功的企业家，遇到自己过不去的坎或多难境地时，他就披个大棉袄、搬个小板凳，到他母亲的墓前，和母亲说说话，诉说诉说自己的烦心事，出来后就又是一条汉子。人啊，总得有点归宿或信仰。他的母亲就是他心中的归属和佛祖啊。

有人说李芳芳拍的这部片太假了：王敏佳怎么可能挎一个水壶就敢去大沙漠中找陈鹏？

如果这么看电影就没意思了。窦唯说：现实中实现不了的，那就让梦去实现吧。

我们为什么爱看一部电影、爱读一本书、爱听一首歌，可能那部电影、那本书、那首歌中，就藏着内心中的你。我们无人堪寄，只能借一部电影、一本书、一首歌来说给自己听。

《无问西东》四代人的故事，属王敏佳和陈鹏的故事让我泪点最多：

当陈鹏刻着一朵朵的石头花、小心翼翼给石头花染着颜色时，我流泪了，我细心的发现，那一朵朵石头花，分明就是王敏佳裙子上的花纹。

当陈鹏拉着王敏佳的手不断狂奔时，王敏佳回到宿舍、爬上自己的床、偷偷的不让别人看见的放下自己的幕帐，她解开左手的手绢，轻轻的触摸着手腕，那一刻我也流泪了。是啊，在那个岁月，男孩女孩是不能牵手的，尤其不能在广庭大众之下牵手，他只好拉着她的手绢。他拉着她的手，经过了一排排做着体操的青春靓丽女孩方阵，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、精诚所至金石为开。他拉着她的手，经过了一群捣蛋的男生，他怒目保护着她。郑钧在《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》中写道：如果你爱上了一位姑娘 你就要好好保护她 如果有人要伤害她 你就要箭射死他。

当陈鹏在做实验时心灵感应赶快请假飞奔回去，看见地上王敏佳被人打死血流满面，我也流泪了。那曾经是多么青春阳光的一张脸，就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。他抱着她的头痛哭，他给她挖墓地，她靠在一棵树下。她被雨水淋湿渐渐苏醒过来，他给她用背心擦去脸上的血水，我的眼眶就决堤了。不要忍着，不要抹去它，就让它在脸上自由的奔淌吧，不要停，不要停。

当我看到王敏佳擦完油、把脸再次用长围巾裹好，爬上床，把陈鹏送她的东西都放在枕头边，能用手摸到，她就终于可以安心的一个人闭着眼睡着了。这一幕，我只能用嘴唇和牙咬着手指，不由自主的摇着头。

你别怕，我就是那个给你托底的人，我会跟你一起往下掉，不管你掉得有多深，我都会在下面给你托着。我什么都不怕，就怕你掉的时候把我推开。

听从内心，无问西东。